2009年4月6日 星期一

哪些人最需要美學再教育?(上)

企業老闆、政府官員、中小學老師
請救救台灣的品味吧!

這幾年,台灣有不少機構或人投入提升生活品味與美學教育的工作,我個人覺得立意甚佳,也樂見其成,但台灣該接受美學教育的族群是哪些?不在於逛誠品那群人,不在於去誠品講堂、學學文創志業、敏隆講堂上課那群人,或是會去社區大學上課那群人,相對來說,這些人意識到品味與美學的重要性遠高於多數人的平均值,他們去上課絕對是好的,但這些人有閒有錢來上課,也許他們是工作需求,也許是個人需求,學了這些東西之後,可以用來改善個人的生活領域,但若要說到改善台灣的視覺、環境、集體品味,畢竟不是那麼直接,因為這些人多半沒有真正的決策權,決定台灣的樣貌並不直接掌握在他們手中。
台灣大多數握有絕對決策權的人,是不上課的,一來沒有空上課,二來根本不認為自己有上課必要,三來沒人敢或想到要為他們安排課程,當然上EMBA那種人脈與學歷的實質累積課程又另當別論。
每回一聽到有這類機構成立,個人就心裡竊喜,但最後總是失望的,因為最該上課的族群永遠不會被列為潛在學員,至於哪些人該被列入潛在招生對象呢?

一、台灣中、小企業老闆或大企業的部門專業經理人-
當然台灣有些人只用進口貨,但大多數人的日常生活用品都是以台灣生產(包括台灣品牌,在他國製造生產的)為主,柴米油鹽醬醋茶等,不管是在大賣場或便利商家貨雜貨店通路,你取得的日常用品多半台灣品牌,這些日用品的包裝會堆砌出我們生活週遭的視覺,也就是這些五顏六色的包裝讓我們的視覺麻木了,對顏色、形體、陳列、擺設完全不再敏感,也就沒有所謂的品味不品味了。
而掌握這些產品的包裝決策權在中小企業十之八九是老闆,大企業則是各部門的最高主管,這些人的共同特質,若是第一代中小企業主因為是自己創業,大概都很有打拚精神,非常努力也天縱英明;至於大企業的部門最高主管則不乏在校成績甚佳,名校畢業,或是很會做事,或是很懂得人際關係、進退有據。總之,這兩種人的優點甚多,但唯一的問題是,美學程度到底夠不夠?
台灣是一個講究官大學問大的地方,專業,尤其那種看不到、聞不到、說不出所以然的專業,很少會被尊重,美學素養正是這樣,其實它是講得出道理的,美學是有其絕對的精密計算語文法的。問題是要能溝通出所以然來,必須要雙方有共同的語彙,但美學這件事通常都是單方的,也就是有決策權的一方(相對強勢者)其實並不想也無暇了解美學語彙,很多時候是直觀的用自己的經驗判斷,而經驗往往會限制我們的判斷,也會限制別人的想像力與創意。這就是所謂大學高分錄取的學生出了社會,成了老闆或高階主管時,面對一些從小很有創意卻不太會讀書,最後低分錄取進入一些職校或吊車尾的美術科系畢業生,就成了掐死創意的殺手了。
這樣的人是最需要接受美學薰陶的在上位者。

二、政府官員及公務員-
因為民間的品味在一些中產專業人士的努力下,常常有許多令人驚豔的店家或民營空間出現在各個角落,反觀台灣公部門的建築、空間設計、陳設就知道他們有多迫切需要美學再教育了。
決定我們市容樣貌、掌握最大資源、最多預算的公部門,從路燈、交通號誌、花壇、安全島、垃圾桶、各種告示牌等,所有我們走在路上看得到的許許多多東西,在在體現了台灣是一個缺乏集體品味、精神錯亂的國度。
台北市要辦花博會,安全島上的花壇填進琳瑯滿目的植物,顏色從來就不是多就好,花卉更不是多樣就美,而是你要透過這些東西來呈現什麼樣的氛為?表現出台北市個什麼樣的都會?可惜,從這些已經花掉的公部門預算,我們讀不到這些訊息。
先不說大型公共建築的美醜與否,來看看垃圾桶與人行道燈這些小事,台北市的垃圾桶形式到底有多少種?(下回我們可以用照片來呈現)郝龍斌上任後,設置了圓桶瘦長型的垃圾桶,至今多數蓋子都被老百姓取下來,一來蓋子極小,二來會刮傷人,尤有甚者是,公用垃圾桶四周都是一袋袋垃圾,拍下來也算是世界奇觀。人行道燈更是樣式繁多,幸運的話,同一個轉角可以看到三種不同材質、形式並陳。
而台灣的騎樓永遠是高高低低,各色瓷磚、各種材質,當然少不了停得亂七八糟的摩托車,走在其中只能自求多福。我們的官員經常出國考察,新加坡更是台灣官員常常去取經的藍本,相較於台灣有變化豐富的天然地景地貌,物種之繁多,新加坡得人造許多景點,但在市容規劃上卻遠遠超越台灣,一看騎樓地磚就知道自己到了亞拉街,或牛車水,或小印度區,一目了然,更沒有高低不平。常被國人譏為單調乏味的新加坡尚且如此了,更不用比日本、歐美其他先進國家啦。
台灣的馬路也不知從何時開始,變得馬路比一樓高,雨下大一點,一樓難免淹水。馬路路面不斷用柏油補,愈補愈高,今天挖下水道,明天挖瓦斯管線,挖完了,留一個洞在那好幾天,過幾天另一個單位來補上一塊如狗皮膏藥的柏油,格幾天又有其他工程單位來挖,挖呀補呀,很快一條馬路就變成狗皮膏藥路了,看著這些新舊不一的狗皮膏藥,真叫人氣餒。
至於因為餐飲售價屢屢被詬病的桃園機場,且不提陳舊的第一航廈,第二航廈實在也高明不到哪去,就算不比氣派氣度,一進入這機場,對這國家的印象根本就是一片模糊,這國家的風土民情全然無法反映出來。
行李轉檯髒到完全沒人理,好好的行李箱透過那輸送带出來,立刻變舊了。行李推車故障的更不在少數。全世界都在進步,新興國家有錢了,開始投資在公共建設,而桃園機場還停留在蔣經國主政的十大建設時代裡。
決定台灣集體品味的公部門人員真的應該好好美學再教育。

2009年4月5日 星期日

創意製造機王偉忠--台灣最會販賣歡笑的人(下)

我們這代是拚一棟房子好像是我們的天職,新生代卻沒有這種觀念了。
所以北方有句很有趣的話:「窮漢養嬌子」,窮人一旦有錢就會一直呵護孩子。

問:你和許多年輕的同事工作,你怎麼看台灣和大陸年輕的一代?
答:做我們這行的,思想要非常浪漫,行為要非常自律,要有孩子般天真,要有軍人般的紀律,一手是想法,一手是執行,沒有執行東西是出不來的。現在年輕一代,他們也不夠浪漫,執行力也不夠,因為他們不虞匱乏。創作就是窮則變,變則通,所以他們可能小時候看多了,所以他們創作力低落,他們看什麼都不新鮮了。我們小時候到了台北,好像到了國外,看什麼都新鮮,就像在沙漠裡,只要有一點點養分,你就趕緊吸收,所以你看看這會現在成功的人幾乎很少家裡有錢的。
我們知道高中一畢業,上了大學一切都要靠自己了,我們這代是拚一棟房子好像是我們的天職,新生代卻沒有這種觀念了。所以北方有句很有趣的話:「窮漢養嬌子」,窮人一旦有錢就會一直呵護孩子。

我像匹常射錯人的人馬座,
卻又是個深諳人性的老靈魂

問:你這麼忙,你怎麼有時間深思?
答:一個人每天早上一起床想什麼,應該就是你的本質。我大概是從小起來就想今天要去哪玩,要找誰玩?現在我每天早上起來就想要做些什麼東西。有一次我們在香港聊天,有張清芳的老公宋學仁等,我說小孩一早起來想什麼,大概就決定你的一生,那是你的本性,他們就說宋學仁一早上起來就想說,我要賺多少錢?(哈哈哈)我是一個隨時在想事情的人,已經變成我血液中的一部分了。
我從小看「隱形人」、「神仙家庭」、「虎膽妙算」、「江湖奇俠」、「驛馬車」…,什麼「五燈獎」、「三朵花」呀(當場哼起三朵花的音樂來),是電視剛剛開花的時候,也是那時代最虛榮的行業,我小時候就對電視充滿幻想。高中翹課看到黃海星帶著外景隊在嘉義公園出外景,心裡想:「他媽的!有為者亦若是!」就想要做導播。我比較幸運的是我一直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所以你講電視人,我就是滿標準的樣子,我的個性德性一直是這樣。
問:感覺上,你好像什麼節目都玩過了,你未來最想做的是什麼?
答:我從來不計劃未來,我跟賴聲川在談一個四年級的故事,我想拍一齣台灣的阿甘正傳,我覺得四年級是很精采的一代,也想把眷村故事放進去,做個大舞台劇。我從來認為人到一個階段就沒有老師,你想怎麼變就怎麼變。但我想跟賴聲川合作,是想跟他學習,做點自己想做的事,像去年獲得奧斯卡終身成就獎、也在去年過世的美國導演勞勃阿特曼,我覺得自己跟他很像,他講了很多人生經歷,很感人。我一生是個多產的製作人,什麼都做。我一直在做新鮮事,我還想再做新鮮事,只要我體力跟腦力都夠,我就繼續做。

一本書有那麼一兩句話值得回味再三
讓你兩頰生香,最棒!
問:你可曾碰到創意枯竭時,或是覺得有壓力,如何紓解?
我當然會有壓力的時候,但我覺得愈老愈好。除了打高球,潛水潛了二十年,現在最長做的運動就是打球跟健身房,健身房我每天流汗,我覺得對我很有幫助。另外就是陪小孩,讓我重拾童心,也是很大的紓壓。
問:你如何保持對社會脈動的觀察與理解?
答:我的朋友很多其實都是圈外的,現在都跟小孩的同學家長交往,從這些各行各業的家長身上我可以看到社會的動態。而我也一直閱讀,我覺得讀到一本書,闔上本,有那麼一兩句話值得回味再三的,讓你兩頰生香,那是最棒的。
問:你會怎麼形容自己?
答:我是一個有軍人性格的人,只想做個表裡一致、自由自在的人,你看到我外表是怎樣的人,其實我內在也是那樣的人。像我通常會有強烈的正義感,卻缺乏判斷能力,這是標準人馬座的個性,常常射錯人,騎了馬就跑了。我是個老靈魂,一個對人性很了解的人,我骨子裡是有這些東西的,才能入木三分。(本文寫成於2007年4月)

創意製造機王偉忠--台灣最會販賣歡笑的人(中)

台灣的中產就是「革命沒有理,造反沒有種」的人,所以自古以來,革命都靠不了中產,可是工農兵革命的缺點就是會培養出另外一個混世魔王來!我為什麼老講說「不尚賢」,社會其實是不需要什麼聖賢的,你們訪問我們這種名人也是很危險的...


問:你父母給你什麼樣的影響?你又為何一直說自己反階級?
答:
我爸媽是眷村裡比較年輕輩的,我爸在村里當副村長、村長,紅白喜事都喜歡幫忙人家,他們比較自由,鼓勵講話,也比較幽默、比較好玩,我是快樂家庭長大的,很少老兵不打人的,我爸是不動武的,我家動武的是我媽,她負責刑部的,慈父嚴母。
我是嘉義建國二村長大的,唸空軍附小,學校分成忠孝仁三班,忠班是飛官的孩子,孝班是地勤軍官,仁班是士官兵的孩子,我是仁班。後來增加了一班愛班,就收村外的台灣小孩。我上國中時,就跟當地小孩混班。所以小時候就有明顯的階級制度,軍官家庭就會比孩子讀書好不好,像我們這種很窮的,所以沒什麼好比較,一個硯臺大家用,一個墨買了新的,回來只剩一半(哈哈)!但眷村小孩像我台語這樣不溜的還不多,所以語言很討厭,我從小就是頭頭,帶著囉囉都聽我講,所以強勢的人,有時候反而語言比較落後,可是「窮不過三代,富不過五輪」,基本上就是這樣。

一個社會各有崇拜對象,
就會幹起來

高中時候我編校刊,也做領袖,我被階級制所害,所以我一直抵抗階級,因此,不管是國民黨或民進黨執政,我對官,都會做節目去抵抗他們,我不認為世界上非要有什麼偉大的領袖,但應該要有偉大的人民。我記得小學時有個大官的孩子因為忠班念不下了,轉到我們班來,他老爸常常飛關島什麼的,給他帶了一件印地安式的鬚鬚裝,他坐在我前面,我就愈看愈刺眼,索性把他袖子上的鬚鬚給剪了(哈哈哈)!
所以我念省立嘉義高中編校刊、編壁報等,因為嘉中比較自由,我就比較有點自由主義,也有點左派,而我的本省朋友很多,所以我很反對「大外省主義」。跟家庭教育比較有關,我爸也是這樣。我家常常有台灣人來,我爸媽跟台灣人都相處得很好,我沒有省籍觀。
問:經過七、八○年代這些台灣最好的年代,眼看現在的台灣,會不會有點傷感,可是你們表現出來的反而是用幽默來表現?
答:我的方式一直不激烈,我滿反權威的,當然有一天我會變權威的(問:你現在已經是了!)你不要看我滿凶悍的,我自己認為我都聽得到我員工的聲音(問:可是我覺得他們都滿怕你的!)當然,打仗不能不聽領袖的,因為你必須做好事情,而我是第一個進戰場,也會最後一個離開戰場,我有點軍人個性。
我一直不是很「大外省主義」,所以我對很多事情(指政權轉移)的變化,一直不那麼在意,我不是那種非要誰怎樣,台灣的中產就是「革命沒有理,造反沒有種」的人,所以自古以來,革命都靠不了中產,可是工農兵革命的缺點就是會培養出另外一個混世魔王來!我為什麼老講說「不尚賢」,社會其實是不需要什麼聖賢的,你們訪問我們這種名人也是很危險的,一個是名人就訪問他,但他是名人就會有另外一群人討厭他,一個社會各有崇拜的對象,就會幹起來,像我什麼人都不崇拜,誰都很平等,但這是不太可能的,這社會要進步。

人民不能光有統獨,沒有褲子
我剛從北京回來,有些台商跟我談到說:「偉忠呀,你看台灣現在這麼弱,怎麼辦?」大陸上海、北京的確是人聲雜遢,經濟很活潑。
但是我講一個故事,上帝給兩群羊讓兩種動物管,一群是給兩隻獅子輪流管,一群是給一匹狼管。兩隻獅子是隨時可以換掉他們,狼卻是不能換的,可是獅子比較凶悍,狼比較不凶悍。換句話說,獅子那邊就是民主政治,狼就是極權,看你要做哪一邊的羊?
我還是希望有換獅子的機會。現在因為工作關係,我也常去大陸,大陸人現在固然比較好,但你看大陸是否有一個人笑得像王偉忠這麼大聲,這麼開懷大笑。我看到很冷清的桃園機場,當然會難過。我們也不能不去注意這問題,台灣本來是中華文化最薈萃的地方。我剛去大陸時,文革剛結束那批老三屆跟我年紀相仿,他懂得屁呀!我又懂得好幾種方言,跟他們一侃中華文化,全輸我!我們這一代四年級在大陸侃事情很厲害,真的擁有基礎。
我確實憂慮台灣,我從小就憂國憂民,不只是現在,否則我現在可以不做節目了。我算是從社會現象去反映做節目的人,不管是喜劇或是「住左、住右」這類中產的情境喜劇等,有時候你必須做一些跟社會脈動有關連的,才是好的製作人。
人民不能光有統獨,沒有褲子。我做媒體長大,我看過很多媒體人還保持自己的自由意志,既不偏左也不偏右,儘量讓自己不會極藍或極綠。我十九歲做電視,二十歲就紅了,我已經做了快三十年的傳播名人了,你三十年前看王偉忠是什麼鳥樣,我現在還是那個鳥樣,我稱之為鳥樣,我還真的沒有改過,但有些人在國民黨統治時,很貼國民黨,民進黨執政又貼近民進黨,長期都在政治導向上,我們在這行業裡,儘量要保持自己的中立。(本文寫成於2007年4月)

創意製造機王偉忠--台灣最會販賣歡笑的人(上)

一直自認很反權威的王偉忠,卻打從懂事以來,就是帶著一群都聽他話的囉囉,一路到高中、大學,到二十歲以「綜藝一百」短劇爆紅以來,近三十年來儼然成為台灣影藝圈的創意權威。他善用喜劇衝撞一些禁忌,以精準絕妙的用字,讓人笑到牙都歪了,淚水口水齊逬之餘,把小市民的悶煩躁怒好生宣洩出來。


王偉忠那溜到不行的普通話,忽兒變成四川話,忽兒是天津腔,忽兒又成了一ㄣˊ來一ㄣˊ去的東北腔,還真箇是老天爺賞飯吃,讓他來去各種腔調自如,更讓他在大陸與各省各路人馬侃起大山,無往不利。那大大咧咧、吊哩郎當的眷村小孩德性,活脫脫就是小時候混過兩下子的氣質,的確是有點他自己說的「鳥樣」。

但在那「媽的」國罵不絕於耳間,又很明白地知所進退,該有的禮貌誠意絕對有,嗅得出是「有規矩」的人家教出來的。果不其然,原來王偉忠家中有個專責「刑部」的嚴母,倒是父親是罕見的不動武老兵。

我怎麼會生出你這個混世魔王來!

在空軍開車的王偉忠父親,十九歲就魚目混珠胡扯自己是飛官,把到了十六歲的小姑娘;一九四九年,老北平時局開始亂時,小倆口來不及結婚,就在兩家長輩的首肯下,一起出去玩玩,「這一玩就四十幾年!這是我姥姥再見到我媽說的第一句話。」或許遺傳了老爸那騙哄的本事,王偉忠從小就很會「煽動」同儕,在眷村裡外搗蛋闖禍,也難怪刑罰再嚴的母親,常也被這么兒氣得自嘆說:「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混世魔王來!」

大學在電視台打工期間,更是「欺負」藝人郎祖筠的父親既是南京人又重聽,趁幫他管帳時,「海削」了兩學期學費,外加兩輛摩托車。

即便現在「貴」為貴族小學-私立復興小學家長會副會長,王偉忠的名字與崔湧、焦佑鈞、焦佑衡、方國強、江道生等人並列家長會名單,但同樣都是出身嘉義建國二村的校長李珀還是很緊張王偉忠上台致詞,深怕這年少時專肆偷摘李家芒果的混小子會公然出口成「髒」。

閃靈怪手
最善把坐冷灶的捏塑成大紅牌
一直自認很反權威的王偉忠,卻打從懂事以來,就是帶著一群都聽他話的囉囉,一路到高中、大學,到二十歲以「綜藝一百」短劇爆紅以來,近三十年來儼然成為台灣影藝圈的創意權威。他善用喜劇衝撞一些禁忌,以精準絕妙的用字,讓人笑到牙都歪了,淚水口水齊逬之餘,把小市民的悶煩躁怒好生宣洩出來。

而各家電視台想搞新節目,往往也找王偉忠,從各類型談話、綜藝節目,情境喜劇乃至於兒童節目,算算他手中就有十來個,一人個人帶了十幾個製作人,數十名同仁,搞了四家合資公司,建構了台灣演藝圈的創意大本營。在不同媒介轉換間,似乎搞什麼就像什麼,從來不曾難倒過王偉忠。

從眷村士官兵窮子弟,到如今的不虞匱乏,出入高爾夫球場、健身房這些有錢有閒人的場域,也在做了許多插科打諢的綜藝節目後,王偉忠應證嚴法師之請,正著手把兒童偶戲柯樂做成「漢語教學」的子曰村,正正經經地做些「傳世」之作,「總要給自己留點什麼東西」。

或許是來自基層,看遍了種種小人物,王偉忠還有一個本事,許多出道多年、有才華卻外貌不怎樣的藝人坐冷宮多年,一經王偉忠發掘,在他那閃靈怪手捏塑下,很快嘗到紅滋味,成為家喻戶曉的臉孔。

採訪這天,前一分鐘,王偉忠還熱絡招呼人欣賞他辦公室裡由楊興生畫的自家眷村油畫,一出辦公室,他頓時不理會旁人,表情極酷地專注看起晚報來。而他時常是前一秒鐘還肆無忌憚地開懷大笑,一瞬間卻收起笑臉,認真嚴肅起來,不自覺流露出天蠍座性格中最讓人難捉摸、不怒自威的部分。帶屬下時,既是溫暖的兄長,交辦事情時,又變臉成斯巴達部隊那叫人又敬又恨的軍頭,縱使年已半百,始終不改那帶頭混太保的眷村小夥子的鮮明面貌。以下為訪談紀要:

一個人的小時候根養你一輩子

問:你製作了非常多型態的節目,這些創意跟你的成長有什麼關聯?

答:我常說像我們這一代還滿幸運的,父母從大陸各地來湊在一個村子裡,南腔北調的,是個語言的大熔爐。像我到大陸說山東話、川話、天津話、東北話,上海話也會一點,大陸人根本搞不清我是哪省人。
所以我們雖然是一個小眷村,可是卻是一種大中國,人情事故懂得比較多,小時候喜歡搬個板凳,聽那些大人講些古話,講大陸各省的事、講講現在生活裡的事,一直愛聽。
我屋子裡有一幅楊興生畫的我成長的眷村,眷村裡一定有棵大榕樹,一定有巷口,這巷口就是小時候媽媽在那邊餵孩子,一個媽媽可以同時餵幾個孩子好幾口奶,誰有奶就吃誰的奶,爸爸下班就談點國家大事,談談戴笠到底死了沒,然後媽媽談小孩、標會,所以那個地方非常豐富,各種人都有,如果你真想把這些表達出來,又帶點天分,加上從小就在看人生大戲,題材自然豐富。
像我七歲時,碰上嘉義大地震,眷村垮了一半,我們擠到嘉義水上機場裡,搭通舖晚上睡覺互相取暖,自然就會有故事,要做藝術創作時,提供很好的養分。
一個人小時候其實根養你一輩子,那根在土裡,吸收什麼水、什麼養分,長得是直還是歪,長不長葉,春天開花還是秋天結果,全部看這根。那時候就是窮,窮時一碰上陽光就趕快取暖。
(本文寫成於2007年4月)